杨琪琛：“祸起萧墙”，银行何以被骗？（一）

银行贷款是大多数企业重要的周转资金来源，对民营企业而言更是如此。但在市场经济中，尤其是当前内外部整体经济形势转变，不确定性增大的情况下，民营企业无法按期归还贷款的情形越来越多，而前期贷款过程的不规范，极易导致整个贷款行为被认定为骗取贷款甚至贷款诈骗，企业负责人也因此成为信贷类犯罪的“高危人群”。同时，在这些案件中，也往往存在银行内部人员失职甚至故意违法犯罪的现象。在银行“祸起萧墙”的情况下，如何准确认定相关涉案人员的行为性质，对其最终的定罪量刑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本文就以一起涉案金额达17亿余元，涉及数十人的银行信贷案，从实际借款人、其他借款参与人、银行内部人员等角度，对骗取贷款罪、贷款诈骗罪及相关罪名的认定，分四篇进行分析。（为简化论述，本文中涉及相关法律规定中的“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统一表述为“银行”）案情简介（所有人物均为化名）2015年至2019年初，知名企业家段云为推动其实际控制的L公司借壳上市，实现资产升值，根据著名资本大佬宋强的方案，策划对上市的H公司进行重组。为此，段云于2015年4月以其实际控制的R公司收购了H公司上级控股公司F公司的股权，从而成为H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在此期间，段云为获得H公司重组所需资金，通过G省领导认识了该省农信社理事长田达，并经其介绍与H公司所在地具体负责贷款业务的W农商行董事长华杰就贷款事宜进行沟通并达成一致。2016年8月W农商行还分别与F公司、H公司就相关贷款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因W农商行的注册资本只有12亿元，按照相关规定其向单一主体发放贷款的额度不得超过1.2亿元，根据华杰等W农商行人员的要求，段云安排韩伟等人通过收购、变更法定代表人和股东等方式，实际控制了X公司等15家未实际经营的壳公司，并安排季勇等15人分别担任壳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韩伟等人还安排制作了壳公司的虚假财务资料、审计报告等贷款资料。同时，早在2014年12月，段云就与何强达成协议，收购其实际控制的T公司所有股权。2015年2月段云等人又通过介绍认识J房产评估公司负责人许文，按照段云的要求，许文等人将T公司名下房产按照32亿余元的估值制作了房产评估报告。之后，段云、韩伟等人以15家壳公司的名义，自2015年8月至2017年3月，按照每家公司1-1.2亿元不等的额度，利用制作的虚假财务资料、审计报告、房产评估报告等贷款资料，并以T公司名下房产作为抵押，先后向W农商行申请流动资金贷款共计17亿余元，期限为3年，其中3笔贷款到期后进行了展期处理。截至2019年3月案发，其中3笔贷款逾期，12笔贷款尚未到期。因H公司多次尝试重组均告失败、段云等人在案发后被羁押等多种因素影响，最终该17亿余元贷款大部分未能偿还。经审计，其中的部分贷款被段云用于偿还其个人及关联公司债务和个人开支，T公司名下的抵押房产在贷款时的估值为7亿余元，在案发时的估值为9亿余元，在2020年3月最后一笔贷款到期时的估值为5亿余元。同时，另有F公司持有的H公司3000余万股股票，以及段云作为实际控制人的其他多家公司的部分股权被冻结。最终，W中院一审判决段云构成贷款诈骗罪；韩伟等负责收购壳公司、制作并提交壳公司相关贷款资料的人员，以及季勇等15名壳公司法定代表人构成骗取贷款罪；出具虚假审计报告的相关公司和人员构成出具证明文件重大失实罪；出具估值虚高的房产评估报告的相关公司和人员构成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段云等人提出上诉后，G省高院二审裁定维持原判。同时，另案处理的华杰等W农商行相关责任人员被认定构成违法发放贷款罪。一、“黄粱一梦”身陷囹圄贷款诈骗罪属于《刑法》第三章第五节的金融诈骗罪，属于特殊的诈骗犯罪。骗取贷款罪则属于《刑法》第三章第四节的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罪，关于该罪所侵犯的法益是金融管理秩序还是金融资金安全，一直存在争议，前者相对强调行为无价值，后者则更强调结果无价值。在2021年3月《刑法修正案（十一）》施行以后，骗取贷款罪的入罪条件从“给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造成重大损失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删减为“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造成重大损失”，实质上不再将没有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形作为犯罪处理，使该罪所保护的法益更倾向于贷款资金的安全。在实践中，借款人因贷款问题被刑事立案主要存在三种情形：一是公安机关在侦查借款人的其他违法犯罪行为时，发现涉嫌违规贷款的相关线索；二是贷款到期后借款人没有按时还款，造成银行出现不良贷款，相关部门进行倒查和责任追究，并将涉案线索移交侦查；三是在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专项清理整顿工作中发现相关涉案线索。本案被刑事立案就与第二种情形中实际借款人段云的部分贷款逾期未还， W农商行的资金安全出现风险有关。而司法机关的介入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段云等人正在推进的H公司重组未能成功，以及被羁押后没有及时将持有资产变现，从而导致最终未能偿还大